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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潇:《四营堂巷风光》
【来源:鹿城区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】 【 】 【2021年02月08日】

四营堂巷风光

吴潇

  现在回望,我能记事的最初印象在四营堂巷 60 号。梦里萦绕其间的, 是小巷白的墙、灰的瓦、褐色的门台,高低不平的石板小路和长满青绿苔藓的老水井。雨天里祖母一手撑着伞,一手牵着我,沿着西垟巷往北,拐入四营堂巷。小巷里,大人们在为着生计而忙碌着,娃娃们去上学的喧哗声, 还有端壅客的呵斥声和卖蚜蛳佬的吆喝声……此起彼伏。如今岁月变换, 风雨沧桑,数百年的老巷,只能在梦中眺望一二。

  关于四营堂巷的来历 , 有两种说法 , 一种讲法是因清朝时该巷对面有四面营的营盘, 故此得名为四营堂巷; 另一说法是指巷内原建有“思永堂”, 是纪念历史上的一位族长公 , 他性情温和 , 对下辈晚生极尽关爱之至 , 很受后人的敬佩。在他死后, 原住民们便建造了一座庙宇式纪念堂, 取名为“思永堂”。意为邑众人要永远思念族长公的丰功伟绩 , 同时也勉励后代子孙学习先贤的忠孝礼仪。当时这个纪念堂名闻遐迩, 许多人慕名来此瞻仰,“思永堂巷”立于世, 后来因温州方言谐音, 改为“四营堂巷”。2003 年旧城改造, 小巷开拓。如今尚存的是温州市文物保护单位——朱自清故居。

四营堂巷朱自清旧居(20 世纪 90 年代) 金冈 摄

  从江心屿出来,走过几个街区,便在一片楼群拥簇中得见 “朱自清旧居”。其实,此位置并不是旧居原来的地点,拆迁重建的朱自清旧居由原来的四营堂巷 34 号王宅往东北方向挪了 200 米,“落户”四营堂巷 22 号。

  朱自清旧居的小院是中式庭院风格,分一堂、二堂、三堂,两边对称各设一间厢房,砖墙细瓦、雕花屏门,别有一派清雅的模样。在此间,短短一年多时间,朱自清自创了一种既通俗又典雅的文体,实践了自己的创新教学。先生的儿子朱闰生曾说:温州相对安定的生活,给了父亲短暂的恬静, 使他写出了《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》;温州秀丽的山水风光,给了父亲灵感, 使他写出了《绿》;温州淳厚的人文资源,给了父亲启迪,使他写出了《月朦胧,鸟朦胧,帘卷海棠红》;温州社会的生存状况给了父亲激情,使他写出了《生命价格——七毛钱》……”

  1923 年 9 月,朱自清由他的北大同学周予同介绍,到浙江省立第十中学任教,当时的温州除了省立十中,还有一所省立第十师范学校,因为两所学校的课程基本相同,所以一些教师都兼教两校。朱自清也不例外,他一边在十中教“国文”,一边又在十师兼教“公民”和“科学概论”。考虑到要在两个学校走动,所以一开始朱自清租住在离两校都较近的大土门, 但不久由于大士门失火,就迁到四营堂巷,在那里一直住到 1924 年 10 月全家离开温州。

  20 世纪 20 年代初的温州,虽也受过五四运动的洗礼,但整个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,中学里的学生仍然半文半白地写些“小楼听雨记”“说菊” 之类的命题作文。朱自清到十中后,鼓励学生多读多写白话文。据说开始的时候,学生们对这位个子矮小、表情刻板的新教师并无多少好感。日子稍微长了,发现他教学认真,才情兼茂,且待人真诚和气,便很爱戴他。

  “雁山云影,瓯海潮淙,看钟灵毓秀,桃李葱茏。怀籀亭边勤讲诵, 中山精舍坐春风。英奇匡国,作圣启蒙,上下古今一治,东西学艺攸同。”1923年的秋天,在四营堂巷王宅,25 岁的朱自清为温州中学写下这首校歌,至今唱响在三垟湿地侧畔的温州中学校园内。

  因朱自清,大家知晓了四营堂巷。而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,却不知道先生曾居于此,只记起先生王宅道坦里有一口水井,水质清洌且常年不枯。

  我家就在王宅对面。依稀记得,我美丽的阿姨用她崭新的自行车驮着我,呼呼穿过小巷,我用小手向奶奶挥舞着,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风中飘散; 夜晚我偷偷猫在阁楼,打着手电筒看禁书《薛刚反唐》,被妈妈抓个正着…… 唯有等妈妈心情好的时候,我才像脱了缰的野马,获得自由,邀约上几个小伙伴儿,穿过万岁里,飞奔到海坦山上疯玩……

  “过雨荷花满院香 , 沉李浮瓜冰雪凉。”记忆里的夏天 , 蝉鸣声中夏的燥热连连升级 , 大人们坐在门口乘凉 , 弟妹们在院子里嬉戏欢笑。两只大西瓜以绳络悬在井中, 在透明如镜的井水里浮浮沉沉。下午取出剖食,“咔嚓”一声,刹那间连眼睛都是凉的 , 西瓜皮上隐隐闪烁着水珠,猴急的我们双手捧起, 一口囫囵下去……妹妹骑在爸爸的脖子上, 问:“爸爸,爸爸, 明天我们还会有冻西瓜吗?”我不记得父亲是怎么回答的?那时候的父亲, 乃一厂之主,管着全厂一百来号人的饭碗,家里呢?一个老娘、外加三个娃, 父母把我们几大嘴喂饱,已然艰难。那时候,一碗饭,几块豆腐乳、一小碟虾皮对我而言就是豪餐……奶奶心疼儿子,在家门口撑起一个小卖部。说是小卖部,其实就是几块门板几条凳子,用尼龙布一摊,零食摊开张了。

  奶奶是小巷里最早的个体户,搁在当下那是创业先锋,电视也要上几回的……前几天碰到老同学,说起旧时她常向奶奶赊账,放学后一颗话梅糖搭配白象牌香糕,是她童年最爱。按理说,为了吃食,我理当天天守着摊子,但是没有。那时候的个体户不招人待见,少女玻璃心羞于承认奶奶就是个摆摊的,远远地躲着,放学回家快闪进偏门……那时候大家伙儿住房都不宽裕,我家更是困难户。六口人蜗居在 40 多平方米的屋子里,我和妹妹住阁楼,年幼的弟弟和父母睡在正厅里,奶奶在厨房搭了一张床—— 后来奶奶开小卖部,就另辟了一扇临街的门。在如此局促的环境下,奶奶仍然留出空当,供上观音菩萨,扯了一块布头做帘。每日五更起,念念有词……我有时候醒得早,也跪在那里,双手合十静静祈祷。习静由此开启。

  直至初中,20 世纪80 年代市场经济改革如火如荼,父亲率先停薪留职, 小商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,买了新房,买了摩托车,妈妈在四营巷老屋开起了小家庭作坊,街坊邻居几乎都成了我们家的装搭工。那时候利用闲暇时间挣上几个钱,是能耐!

  经济条件好了,爸爸劝奶奶别开小卖部了,但奶奶闲不住,又喜欢学生娃,小卖部照常开张。我呢,嘴馋时常闹着随奶奶去小南门进货,名正言顺试吃各家零嘴。奶奶放过的小脚居然走得比我快,我屁颠屁颠地小跑, 帮着她做账,帮着她守店,吆喝着过往的小屁孩:“娒,娒,今天的花生糖好吃又便宜!”一时间,人从众,恍惚中我抢过几粒,用手拽着,溜进道坦独食。

  下午两三点光景的样子,是四营堂巷 60 号道坦里最热闹的时候,这时候邻人齐齐而来,一边谈天说地,一边翘首以待:东厢房“阿小”老司家的筒骨。待“阿小”老司两个儿子端上一大锅的骨头,大快朵颐的时刻到了,一碗猪脏粉的灵魂就在于汤,猪骨汤清澈,筒骨喷喷香,鲜而不浊, 邻家阿姨拿着俩,啧啧有声:“阿潇,挑这有筋的地方吃,最香!”香气引得路人驻足,我们伸出油腻腻的双手招呼:“吃骨头吃骨头,不油不腻的。吃喔不过瘾,晚上去‘百里坊’口阿小猪脏粉店吃去,不香不要钱的!” 秋风起,我再蹭一碗汤来,滑入米粉,将脸埋进白烟袅袅的碗中,一口一口吸着美味的骨头汤,暖意爬上心头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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